作者:汉字狂草
当张越红一记重扣,中国女排完成对俄罗斯的惊天大逆转,时隔20年再次登上奥运会冠军领奖台时,所有见证过五连冠辉煌的中国人此时都难免会回想起20年间她们与古巴、俄罗斯、巴西、美国这些欢喜冤家们之间的种种恩怨情仇。
当刘翔像一阵风一样刮过终点时,他下意识地左右环顾了一下——没有阿兰·约翰逊,那个他最尊重的对手和朋友。刘翔赛后说:“我最大的遗憾就是阿兰·约翰逊没有进入决赛,我没有在这样重要的赛场上击败他。”多年以后,这一瞬间的镜头重复回放时,历史会看见,刘翔的眼中有一种了无敌手的苍茫、寂寞与寒冷。
这就是江湖与英雄。江湖,情仇结了解、解了又结的所在;英雄,敢结仇又能报仇的高手。奥运会四年一次,是欢聚,也是寻仇或了结。没有至邪至谐,也就没有至正至庄。没有仇恨与恩怨的记忆,只会是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平庸年代。体育的史诗,永远是在类似“既生瑜,何生亮”的仰天长叹中回旋着永恒的主题。
希腊神话中,爱神阿佛洛狄忒的随从丘比特是个盲目而任性的小家伙,他射出的是种下仇恨的铅箭还是传递爱情的金箭全凭一时兴起。在很多时候,这个淘气的小玩闹经常将金箭和铅箭同时射在一个人身上,所以人间很多的爱恨情仇都难以追根寻源,更多的爱与恨、情与仇交织在一起,爱多深,仇就有多大。
人生最大的寂寞不是没有朋友,而是没有敌人,人生最大的平庸不是没有爱情,而是没有仇恨——最强大的敌人往往就是最彻底的朋友。江湖一统,最后的那个英雄横剑自顾,高处不胜寒才是无可救药的绝望和凄凉。华山绝顶,欧阳锋终于破解“天下无狗”之后,与自己毕生的死敌洪七公相拥而笑:“哈哈哈!我就是欧阳锋!你就是老叫化!”然后两人溘然仙去。生之使命已了,生亦何欢?死亦何憾?
假如没有39岁的瓦尔德内尔在长达22年的职业生涯中几乎独身抵挡从蔡振华、江嘉良、马文革、王涛、刘国梁到马琳六代中国乒乓球军团,世界乒坛将会少掉多少波澜壮阔动人心魄的经典?
假如没有10年前的尤伯杯决赛决胜盘15岁的印尼少女张海丽战胜19岁的中国姑娘张宁,使中国队丢失保持了整整10年的尤伯杯,使张宁一度被看作中国羽球罪人,那么雅典奥运会上张宁与张海丽的巅峰决战,也不会被我们倾注如此凝重而深刻的历史意味。
江湖人说冤家路窄,其实所有的情仇恩怨再深,也深不过时间的不动声色。四年后的北京,今天对决雅典的对手们还有多少人能再次相聚——刘翔与阿兰·约翰逊,赵蕊蕊、冯坤、王丽娜与加莫娃、阿卡诺莫娃,彭勃、胡佳与萨乌丁、赫尔姆,王皓、马琳与瓦尔德内尔、柳承敏,张宁与张海丽……总有些人已经走了,总有些人将永远不会再站在你的对面,总有些恩怨将永远无从了断,那是有些人隐退江湖,有些人已经永远地老去。只有那些硝烟散尽块垒消化的回忆,是他们共同的珍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