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16日晚,雅典。国家公园旁边被中国记者笑称为“扎啤(Zappeion)”的奥运会第二新闻中心里,孙雯在手提电脑上敲完了她当天的最后一个字,长长吐了一口气:“终于憋出来了,这篇稿写了四五个钟头,创纪录了。”
然后她抱歉地对一直等她到凌晨的我说:“我们开始吧?”
这是记者第一次采访孙雯。此时,她不再是个球星,而是一个和我们一起在奥运新闻大战里摸爬滚打的同行——上海《新民晚报》的特派记者。
感慨天人永隔
她说你们一定要善待自己
8月10日,我们所在的记者团兵发雅典前,组团的旅行社给大家弄了个饯行晚宴,吃过饭便用大巴把大伙拉到机场,孙雯就在我们的团里。
同团的百名中国记者中,似乎并没有孙雯特别熟的人。无论在首都机场还是转机的伊斯坦布尔机场,孙雯都是独自一人,默默地远离人群,形单影只的样子。首都机场有不少人认出孙雯,免不了的签名合影。
雅典机场等候入关,我和孙雯聊起来,“其实我就是假公济私,”她笑笑说,“主项就是跑女足,其他项目可能也跑但很少。”
两天后,北京电视台的郑立在雅典的街头突然倒地与世长辞。此时的孙雯正远在300里外的帕特雷岛和女足住在一起。她从网上得知了这个消息。在当天的文章里,她这样写道:“就在这次飞抵雅典机场时,又是他笑着拦住了我:‘孙雯,说两句吧,说两句吧!’他的笑容、他的声音,在我的脑海里依然清晰。如今,天人永隔,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无常。”
孙雯说:“在新民晚报的这些日子,我看到了同行们不分黑夜白昼辛苦地工作。现在,我想说,请你们一定善待自己。”
女足惨败那天
她是个不称职的记者
出了雅典机场,孙雯就和我们分开了。独自跑到了离雅典300里外的帕特雷岛和中国女足会合。五天后,中国女足带着让人抬不起头的成绩回到雅典等待球队最后的命运,孙雯则回归了大部队——入住记者团的旅舍,和另一个女记者同屋,开始了和大家一起摸爬滚打的日子。
在岛上和女足在一起的那几天里,她每天都要发回报社两到三篇文章,情感真实而独特,清新而可读。
女足离开岛上那天,孙雯在文章里说:“帕特雷的景色很美。迷人的沙滩,蓝色的大海,置身其中一片久违的宁静中。但我们的队员,只能呆在屋里,反思、自责,年轻的心,承载着太多的压力和责任,足球成了她们生活的全部,谁又有心情去留意四周景色的美丽?”
女足0比8输给德国队那天,孙雯说她不是个称职的记者,比赛时她提前离场,并且把自己关在房间。“没有去问教练,也没有去问队员,更没有去观察他们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。我想哭,但是哭不出来……”
绝不报道别人隐私
她说这是“记者孙雯”的原则
和每个没有组委会正式记者证的记者一样,孙雯每天清早即起,背着一堆铁疙瘩(电脑、充电器、相机、转换插头等等),跑到赛场买票看比赛,然后赶回第二新闻中心Zappion(专为世界各国没有组委会正式采访证件的记者而设,孙雯也属于无证记者),和来自世界各国的记者抢占网线,然后为一篇稿子冥思苦想、噼里啪啦地敲稿。经常奋战到当地时间第二天凌晨,披星戴月地回到旅舍。
和那些挂着“特约记者”头衔却只是不咸不淡说上几句的体育明星不同,孙雯算得上是个很纯粹的记者,其敬业的程度,足以让那些偷懒的同行汗颜。
“以前觉得做记者可轻松了,问上几句写篇稿子拉倒了,现在才发现,当记者其实是真的很辛苦。”孙雯说,“以前当球员时,坐什么车住什么酒店吃什么东西,都是队里给安排好的,跟着领队教练走就是了。但现在不一样了,什么都得自己来,自己想办法采访、想办法找地方写稿子。”
“永远不报道别人的隐私,我不会把球员孙雯很轻松就能了解到的事情,以记者孙雯的名义报道出去。”孙雯说这是她自己的“记者守则”。
一篇稿写几个小时
她与在场上时一样认真
16日晚上10点半左右,也是北京时间17日凌晨3点半,国内大多数的日报已过了截稿时间,而晚报的同仁们却刚刚开始挥汗如雨。
我跑到正在写稿的孙雯跟前说想做个专访,她爽快地答应了。我便坐到她旁边一边上网一边等她写稿子。
她要写的是篇前瞻性的稿子。当时,中国女足在0比8之后被墨西哥1比1逼平,出线仅仅存在于理论中:除非德国打墨西哥8个球以上等等。孙雯要写的稿子,就是分析这种理论。
一个跟她很熟的上海记者跑过来说:“写得太专业了,应该口语化一些。”这让孙雯很困惑,干脆把电脑推给那记者:“你来写写试试。”结果那记者也搞不定,“是吧?专业的分析没那么容易吧?”孙雯像个孩子一样显得有些得意。“这真叫‘憋’呀。”她一边写一边笑着跟我说。
一会儿,足球报的李承鹏走了过来,她建议孙雯把稿子的开头改成:“苦命,命苦……”但这个建议也没被孙雯采用。最后,这篇赛前分析的稿子还是用了孙雯自己的开头:“谁都不愿意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,但现在,等候判决的女足,却别无选择……”
最终,一篇稿子经过反复推敲,到最后一共用了几个小时,孙雯的认真可见一斑。
不会一直做记者
她说自己还在过渡阶段
退役后,骨子里很小资的孙雯过着一种让人羡慕的生活,一边在大学里读书,一边在报社当一个没有硬性任务的记者。有窗外看得见远处的黄浦江和近处的苏州河的闹市里静处的房子,年初新买的蔷薇红的“宝来”新车,可以睡到自然醒而不用清晨起床跑圈,和老队友喝喝咖啡,看看电影……
但孙雯说,这不是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。“可能是因为还不稳定吧,”她说,“处在一个过渡的阶段,什么都没有定下来。”问她什么样的生活状态才最理想。她歪着头想了想说:“努力工作着自己喜欢的工作,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。这两者我都想要,可能太贪心了一点。”她笑笑。
无论读书还是做记者,都不是她的终极目标。到国际足联去工作?听说这是孙雯比较希望做的工作。“就是还想做和足球有关的工作,到国际足联工作,其实也算不上很清晰的目标,只是暂时的打算。”但需要做很多准备,比如语言等等。
“记者这份工作,无论从个性的塑造上,还是它的跳跃性和集中归纳的能力,都有蛮高的要求。事实上,从年初当记者到现在,采访四国赛、欧锦赛和奥运会,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。”她说。
而当下孙雯最想去美国读书,已经很迫切了。因为现在复旦的学生生活和她想象的差距太大。“活动太多,无法真正静下心来。”
除了她想要的喜欢的工作外,未知的还有她的感情。仍然孑然一身的孙雯说:“随缘吧,反正不能强求,不然为了结婚而结婚,两个人都不开心有什么意思?”
采访印象
记者孙雯正在路上
孙雯给我看她手机开机显示语:“得失随缘,心无增减。”经过太多宠辱之后,孙雯希望自己能有这样的心态。“但真正做到平静不容易。”
虽然就在爱琴海的边上,但孙雯说她更喜欢山。郁郁葱葱的山林、美丽的湖泊,湖边还有一座小木屋,孙雯说,山的感觉很踏实也很安全。“不太喜欢海,海太深不可测和波涛汹涌,会让我有恐惧感。”
而现在,在波澜不惊的爱琴海边上,孙雯背着一堆铁疙瘩,像个真正的记者那样忙碌奔波着,日出而作,日落却难得休息。信报特派雅典报道组
刘静张健孙玮李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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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雅典,他们和孙雯一样
■王军霞
上海《新闻晨报》的特约记者。在雅典期间的任务是每天写一篇日记,写好后就让同去的专业记者打字、发稿。报道范畴不仅限于田径,体操、游泳、跳水等等都头头是道。
■肖海亮
7月份正式和湖北日报报业集团旗下的《体育周报》签了两年合同,奥运会期间,他每天发稿一到两篇,范围也不限于跳水,比如还会讲讲和体操名将杨威等的故事。
■桑兰
两年前就已经加盟世界传媒大亨默多克新闻集团下属的“星空卫视”,担任一档体育特别节目的主持人。此番出征雅典,是星空卫视前方代表团重要成员,主要负责体操项目解说等等。
■刘璇
四年之后,“璇美人”在雅典摇身一变,成为了中央电视台的特约记者。北大新闻系三年级的刘璇说:“我正在实习阶段,这次就是最好的实践机会。”刘璇每天都有报道和解说任务,现在她不管见到谁,一张嘴就是:“各位观众大家好,我是刘璇!”
■莫慧兰
莫慧兰就不用说了,凤凰卫视的老记者,奥运会,当然她得冲在前头。